【樱润】谨以此声12
录制结束后福山到洗手间清洗了一下，和在同处相见的工作人员微笑致意。
「福山桑的声音真的非常适合这个角色呢。」Staff对着镜像中的福山赞赏微笑，「最近这种感觉越来越鲜明了。尤其是今天的这次录制，完全就是理想中的声音啊。」
「真的吗？」福山夸张地扬起眉毛，「我之前还很好奇这个角色怎么会找上我来着，听你这么说、或许监督是真的发现了我内心的阴暗啊。」
「福山桑说笑了，佐藤哪有福山桑这么明朗！不如说是声优的素养极高所以可以驾驭任一角色吧。」对方也笑起来，「而且和樱井桑的配合也非常厉害，怎么说呢，像在表演落语一样。你们在录制的时候，我边上的女同事都在『嘶嘶』的倒抽气啊，效果非同凡响。」
「哈哈哈哈。」按下水龙头，手上的水滴依然如时间一般嘀嗒下来：「嘛，毕竟认识了很久了。」
他顿了一下，又无厘头地加上一句：「或许我前久出的新专还未得幸请您指教呢，说起来我当时特地找了那家伙眼镜来出演来着。」
那家伙眼镜？「樱井桑吗？」
「嗯嗯。让他调动了五份工作来帮忙。」
「啊…确实樱井桑是个劳模啊。」
「但要求他出演了女声。」
「诶！」对方一脸惊讶，又感兴趣道，「结果怎么样呢？」
福山从墙边抽出擦手纸巾，一点一点抹干肌理上的水分，他有一双较常人更漂亮纤细的手，以前还曾被人笑话像个女孩子。而擦到中指根处的骷髅头戒指时，他的动作放缓下来，更细致周到。
——粉丝很满意、我非常喜欢那个人的女声、和那个人合作当然不会有问题。
这些答案在喉口绕了几转。抬起头，镜中人笑得放肆而狡黠：「不如、请您费时去垂赏一番，再多加雅正，怎么样？」
用着本分的敬语却掩不住语气间的得意，工作人员被福山这副做了好事欲讨赏的孩子气样逗笑了，不过业界内对福山能力的好评度很高，当即应承下来，「我今天回去就去购碟，之后会给福山桑reaction的！」
「万分感谢！」福山眼睛一亮，当即作财迷状掏出手机要调到计算器界面，「哎呀，又多推销出去一张，让我算算我的提成……」
「哈哈哈哈哈哈哈」两人相视而笑，过后工作人员向福山鞠了一躬，请福山稍作歇息后再去接着下一部分的录制。福山本来已清洗完毕，不过突然看见戒指内侧不小心被沾上了点油污，他把戒指拿下来打算再洗一遍，便和工作人员招呼后继续埋首洗手池。
「Keep going on~」
正好又是提到了专辑，福山也不由自主地瞎哼哼起专辑主打曲，而正当他觉得差不多打算推门出去时，镜面反照出他身后一个厕所隔间门动了动。
福山顿了一下，原来厕所里还有别人的吗？他等了十来秒，从那个隔间里推门走出一个清瘦的青年，镜子映出他微蹙的眉头和紧绷的神色——是今日同样有录制任务的《谨以此声》男性主役，铃木鸦君。
气氛好像不知由在空中凝滞了一秒。
这个新人君从今早一见面就自带一股难亲近的气场，第一部分录制结束后的现在仿佛还加深了，稍加注意就能知道他今天心情不爽。说实话人都有不爽——前不久福山还因为肝游戏和小野抱怨过呢，不过能把这种不爽直率展露在工作场合的新人确实少见。
但也没见其他人提，可能是福山太敏感。
青年一抬头，正好对上镜面里福山的视线，他微顿，率先颔首低声向福山打了个招呼，旋即微弓着背走到福山旁边一个洗手台，打开水龙头，双重水声从两人的指间覆下，阵阵抨击到耳膜。
好像这一时间这个洗手间才显得异常空旷，甚至能激起回声。水流声哗哗的在沉默缝隙里穿过。
福山动作稍停，不知道为什么，铃木走到他身边时好像周围的气压更低了些，余光里能看到这个青年衬衣下隐隐绷紧的肌肉，处处渗出这个人不愉快的信息。
一个新人后辈对业界大前辈不管何由暗自施压，说出来在这个尊崇长幼关系的日本演艺界恐怕这位新人几乎就前程尽毁了。福山隐约感受到这个后辈的敌意就是有的放矢冲着自己的——虽然不清楚原因，但他并不是一个非常在意辈份尊卑的人，在这短短几秒之间直面另一个人几乎明晃晃的战意，他除了莫名……还是莫名。
不过表现出受影响就太逊了。福山勾起嘴角，想起自己前不久放话要树立一个高冷大前辈形象的狂言，这会儿干脆高冷到底，水流声当作bgm，自顾自地洗完戒指，非常帅气地摁下水龙头，从包里利落地翻出干净手帕，仔仔细细擦了一通又把戒指细致地戴回指根，又酷又帅气地环视了一通，满意地点点头，才侧过头对后辈扬了扬下颌，打算又酷又帅又高冷地先行离开。
可他才一转身，就听这个后辈开口了。
「福山桑。」
后辈的声音日常中是较为清亮的中高音域，不过想要他调换成低音域也并不显得突兀和吃力——这大概是这部作品会找他来配役一位双重人格角色的主要原因。之前福山就在录制间体会到这个后辈在新生代中颇有潜力，假以时日能碰上好作品的话，多锻炼几年应该能有不错的前景。但这一声后辈的声音非常明显的放沉了音线，甚至比他在本作品中更为低沉，能听出一部分沙沙的喉音。
大概不是他的舒适音域吧？福山竟然还能抽神暗自评论这么一句，面上只是神色如常地回头，「怎么了吗，铃木君？」
后辈犹豫一下，也朝福山的方向侧过身子，咬了咬下嘴唇，皱着眉，空了几秒才语气不满地低低控诉道：「福山桑也太狡猾了！」
狡猾？福山一愣，他好像只在event上听同辈这么说过自己，于是他只是回以疑惑的眼神，后辈却并未理解他的疑惑，见他不解的神态似乎更为不悦，「福山桑……是在利用樱井桑吗？」
怎么两句话就扯到樱井了？是在说他刚刚和工作人员聊起的专辑吗？福山一头雾水，脑子转得飞快：虽然他之前已经发现这个后辈对樱井似乎有着超乎寻常的关注，不过这说到底并不关他的事，就算樱井真的决定要和这个后辈发展些什么，现在来看福山除了以作品练习为由占用了一些樱井时间以外，他也没有明面去阻挠这两人之间的进程啊……如果是刚刚提到的专辑，那也是樱井答应的吧？这何来的『利用』之说？
这些话都不能说出来，若隔墙有耳三个人都会被误会。福山内心活跃得一比，面上只能做出更疑惑的表情：「？？？」
铃木垂下眼，几乎是咬着嘴蹦出来的音节：「就接近一周以前，那天福山桑被报道和另一个人出入歌舞伎町，最后却说那个人是樱井桑……可是那个人，根本不是樱井桑，对吧？！」
铃木就像是怕福山打断他一样完全不敢停顿，「…您明明是在说谎，根本就是利用樱井桑来解自己的围而已；我觉得您的做法很过分，利用樱井桑和您认识多年的关系，把他也拖下水为自己开脱，如果被人怀疑，到时候樱井桑的信誉也会因您而受损……这未免也太自私了！」
完全没想到铃木会提这件事，福山愣了一下，这才稍微正色地看这个后辈。闻言的第一时间福山对后辈隐约感到一丝可笑，哪怕他所言非虚，可这件事的实情也是樱井和福山一起达成的共识；况且他是以什么身份来向福山质问的呢？不过下一秒福山就转了个念头。不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对樱井的在意引起的勇气，且不说所言之物，他的语气全然不是一个将入业界的新人。福山一时间对这个青年产生了一种新奇感，比起前辈的尊严被挑衅、他好像对这背后的原因更感兴趣。
不过现在先要回答这个问题。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事情本已几近冷却，如今反诘才会真的给二人引来麻烦。问题在于铃木是怎么确定的：看出视频中的人不是樱井吗？还是……他知道樱井的回家时间？
想到后一点时福山心口一跳，说起『抵家时刻』这一问题，当然也在福山、樱井的考虑范围之内。每天樱井出入小区的出行记录都会在物业处留有存档，不过据樱井本人所说，他在回家的大约半小时之后又有出门，之后由于凌晨时下了大雨，最后是在外留宿的。虽然暂时不清楚那时樱井去了哪里，但是樱井说是一个不容易暴露行踪的地方，福山完全相信他，所以如果是这一点被铃木质问，他也能不作虚地回复。
福山不作声张地微排开脚，心下有了点试探想法。
「很遗憾，虽然你言辞凿凿，不过那天我确实和樱井桑在一起没错。如果不认可，你可以去问樱井桑本人、或者去调查他家的出入登记表——嘛，虽然这样会被判隐私侵权就是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樱井桑和我的行程这么有把握，不过那天确实就是这样。」福山摊开左手，摆了个『不必多说』的手势。
新人在福山提到『出入登记表』时很明显地愣了一下、眼孔放大，还是太年轻了——这个反应瞬间给了福山很多信息。本来是猜疑铃木会蹲守樱井回家，拿一句话诈一诈，这下子就很明显了，而且看起来铃木也没有更多的证据，他索性单手揣兜，刻意停了一秒，才慢慢说道：「…不过我可能得提醒铃木君一句，人回家了以后是还可以出去的——哪怕是深夜，这是一个人的自由。反倒是……如果有人在毫无法律保障的前提下对另一个人的行踪掌握过度的话，在日本，可是要依『缠绕防治法』处置的。」
「……」铃木似乎被一根无形的针刺了一下，一时哑口。点到为止，福山见状当即就了然这段对话应该没有再继续的必要了，这里不是个能深聊的好地方，时间也只够短短两句话而已。福山便收手回身，对新人笑了一下，点头后先出了洗手间，临关门时还非常友善地朝铃木挥了挥手。
又酷又帅的高冷形象毁于一旦。
不过新人就是新人，还不了解这些大前辈的尿性。
福山在铃木前面稳如老狗，一出了门就马上跑到休息室，一屁股坐在办公椅上掏出手机嘟嘟嘟地想给樱井发短信。樱井今日的戏份只在第一部分，现在大概已经出发前往另一个工作地点了，要问他这些相关，当然还是简讯比较妥当。
不过短信编辑到一半他又停了手——他想起来之前有一次他就撞到过樱井被尾随，而且跟踪者似乎就是铃木。只是当时月隐云掩他并不能完全确定，也摸不准这是长期还是短期行为。但现在既然铃木敢直接来找他，要么就是这个新人脾气过于鲁莽，要么就是他很相信自己手上的信息——确定到即使是任意提起一个深夜，他也清楚樱井是几点在何处的地步。
后者听起来几乎让人毛骨悚然。如果往坏的方面想，从那一次饭店前偶遇福山就已察觉不对劲了，后来又发现樱井遇上被尾随的危机，如今嫌疑人甚至敢暗自插手樱井的人际处理；但尚不知樱井本人对此知不知情，他之前言语间对这个后辈印象还不错，福山并不想贸然去做同事人际线的破坏者。
……虽然如果他真去和樱井说的话，很大可能樱井会相信他的话，从而做出反应。
不过这种预想非常微妙。就像一部电视剧里某个主角身边会萦绕着不同立场的声音一般，无数个人会向主人公灌注对其他人物的诋毁、谗言，至于最后能留下谁，全凭主人公对这些人的感情倾向而已。虽然和福山他们的情况不能完全比拟，但是真要福山这么做，他会有一股……在用和樱井多年的交情交易的别扭感。
还是让樱井自己去发现吧。何况现在看起来铃木虽然对福山这边虎视眈眈，但对樱井倒是没什么恶意。在福山这个年龄看起来就像有一小孩吵闹着想要一个玩具一样，既觉得青春，一方面又觉得有点幼稚。
何况玩具能不能到手，还得综合看小孩的本性、家庭条件、玩具自己意愿，甚至卖家心情呢。
绝不会承认自己把自己当成『樱井玩具』卖家的福山在一阵深思后还是又一次把手机解锁调开了信息界面，删掉原话哒哒哒地编辑：
『樱井桑今天晚上有时间出来吗？』
——虽然决定不去评论铃木的做法，但是像之前那样坦然地想「此事与我无关」也再不可能了。算起来樱井已经以一个他过去未曾见过的果决态度出手帮了他两次，就算是还人情，也该轮到他了。
『发送成功』。
正如之前所言，樱井有时和他的任何一个朋友都能比较出微妙的不同，他的存在，对于福山而言不论作为朋友还是同事都可称为『特殊』——尽管没办法说明这种特殊具体所指，但是往往，和樱井的每一次更深交往，总能给两个人同时带来新奇感。这段时间他们俩虽然时有相约，不过还是限于同一录制作品的休息间隙、和一周两次左右以对词为目的的同行。
而除了相处时间增长之外，更多的是樱井的做法带给福山的冲击感。正如这一次福山的小危机，毕竟是牵扯到他自己作为一个『艺人』的本职业务，可不同于上次简单的金钱出借。福山就像是不留神被一根麻绳拖入了海域，本想找个看起来更有游泳经验的樱井过来搭把手就好，却没想到这个救兵索性和他一起跳了下来，一损就俱损，还一扭头，非常赤诚地坦言说：他根本、没办法放着福山身陷麻烦而不管。
很快樱井的回讯传来：
『有，下午就空了。不过今天也要练习吗？』
——『不过』是最近两人的通讯中能传达很多情绪的一个词。
前不久福山就发现，当他和樱井的状态、情绪有重合时，他们的对话往往能层层推进，即使插科打诨、也不会显得拖泥带水。比如现在一个人回复稍有反转，另一个人便不会再多余地问「樱井桑今天不想要练习吗？有其他事情吗？」
倒也不能称之『惜字如金』。只是两人之间的同步性会比其他人……其他很多人，都要高出许多。
倘若还是昨天，看到这个转折词，福山大概会回『其实之前练习的也能撑一久了，那就攒攒下次再约吧』之类的。毕竟他们没有更多个人闲暇也要在对方身上浪费的必要。
不过如果，只是一个小尝试，先向对方提出建议的话……
『我今天想去逛商场，我的披风又得要准备换季了。打算去屯一箱。』
樱井完全可以回复祝他购物愉快，毕竟对声优而言，独自去逛商场算是常见而稳妥的行为。某些时候甚至可以看作声优之间用以推迟邀约的理由。
『嘀』
『好啊！正好我今天早上才听中田桑提到一家新开的店家有卖披风，我觉得你可能会喜欢。』
——所以这是为什么呢，在模棱两可的语境里，他和樱井往往能理解到对方倾向表达的那一层。
「要一起去吗？」
「你也想去逛商场吗？」
福山眨眨眼，拉起一边嘴角。
『我肯定喜欢。那就下午见啦！』
发送罢，收起手机。一点点而已，带点心满意足的意味。
『下午见。对了，我还想要几块上次在你车上吃的那款曲奇。』
福山最后瞟了一眼樱井的来讯，挑眉一笑，没再回。
有时候两个人诸多的相遇、牵扯，不去细究的话就不会知道到底是命运的玩笑还是他们自愿的刻意安排。
——今天下午的会面，就可以由那个人对曲奇饼的疯狂赞美拉开序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