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润】谨以此声18
走出KFC樱井也还在念叨。福山作『虚心受教、死不悔改』状听教着，并悄悄屏蔽边上那个大妈的碎碎念。
说好是个酷哥的呢？樱井桑你的人设快崩了啊，还记得吗，这是在镜头前哟？要播出的哟？
「……所以说原来樱井桑这么能念吗，之前还没见过这样的樱井桑呢。」福山不被注意地悄声感叹，在脑内储存库里翻出『樱井孝宏个人事迹记录簿』一书，洋洋洒洒又记上一笔。
反正这种活动一般都会安排主角组成最后赢家的，这群新人多少是要承担一点主役的责任的嘛。所以关于任务福山并不担心，索性就当是个难能的机会来公费享受夏日祭，便和樱井两人沿着摊铺乱转起来。两人跟金鱼粪便似的人哪多往哪挤，手上瞬间捧了五六串关东煮，下一秒又全都无影无踪。
到了金鱼摊前，樱井活生生被福山跃跃欲试地眼神逼退两步。
「润你已经几乎四十了哟。」虽然这是夏日祭的固定项目。某位眼镜先生试图提醒。
「有什么关系。（摆手、理直气壮）来夏日祭不抓两条金鱼哪里对得起这个节日？（大声）来吧让我用绝对的大成功告诉你年龄四十的优越感应该体现在哪里！」
摄影机跟随着两人移动向人潮中。
放下大话的福山先生似乎在玩乐方面少见毒奶，连樱井都忍不住心疼起欲言又止心痛上脸的金鱼摊老板了。而让樱井一个人在边上干巴巴地看又压不住他心底那个焦躁跳跃的樱三岁，没过多久那个吐槽役就果断倒戈，VCR里两个大叔挽着袖子操刀而上大有喷薄杀尽之势。
但是呢。
「………樱井桑加油啊！」连扛着摄像机的小哥都忍不住小声念叨。
「……」出师不利的某人投来羞愤一眼。
「捉金鱼是有技巧的。」实在不忍心看同伴这么溃不成军的福山老师决定开个临时讲堂，「这个纸网很薄所以不能太快……」
樱井同学在老师的教导下频频嗯嗯嗯嗯地点头，一分钟后出师一脸欣然欲泣为自己感动不止的样子，再次杀出江湖。
……但是啊。
「为什么还是不行？！」摄影机完美记录某同学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全程以及最后质问世界的颜艺，仿若世界人民都应感对其亏欠而土下座一般。
「……我觉得老板欠了我一条金鱼。」某位捞金鱼界初出师就遇挫的先生瞄着金鱼摊老板小声逼逼。
福山转过头对着镜头小声介绍：「眼前这位是声优界的大拿、捞金鱼界的小学生樱井孝宏先生。」说完先背过身去嘲笑够了才转过头来一脸正色，福山安慰拍拍樱井道：「嘛，可能是今天的樱井桑比较点背吧。」
「……」恼羞成怒的某声优感觉人格受到了侮辱，突然伸手往水里刨起了一条小鱼。
这时盯到全过程的老板直觉生意遭劫，顿时大叫。吓得樱井手一抖，立刻把鱼又扔回水里。
鱼在水中稍微晃了一下，很快吐了个泡，翻出白肚皮。
……
福山语含同情道：「樱井桑你都四十多了。」
「……」
事后所有人看完原始录制的时候，制片默默说了一句：「这一段就掐掉吧。」
樱井：「……谢谢您。」
啊——一定是中了什么蛊了，是名叫『夏日祭狂欢』的蛊吧？中招者都会在一定时间内失去理智变成祭典上狂放不羁的信徒，不留下点黑历史不得解毒之类的。一定是这样。
福山在一旁看着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缝钻的樱井，觉得既有趣又新奇。或许是这段时间受到番剧人物和铃木的影响，才刚刚对一个『新的樱井桑』产生好奇，就得到了很多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心情。
和前几次果断坚定来帮助自己的前辈不一样，和那个帮忙圆场的接球手也有点不同，虽然过去也见过几次这个人天然的一面，不过多数时候想起『樱井孝宏』这个名字随之浮现的还是『万能接球手』这样的信赖形象。可如今这般短短一个小时之内，那个温柔知性的前辈形象慢慢淡去，被一个调皮欢脱的俊秀男子覆盖。
又啰嗦又幼稚。虽然声音很好听啦，但是偶尔他居然能比自己还话痨。
明明认识了这么多年，也还是能从对方身上得到全新的认知和感受。
福山想起很多次樱井提过的，想见见『以前的福山润』，当时只当是聊天时随意穿插的一句调侃，现在竟也有了相似想法。
一个念头一晃，闪现在他的脑海里：
如果能更早地认识这个人的话，一定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吧。
樱井在第一段中场休息期间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红酒，有点气喘。
这种感觉和方程式赛车的原理很像，在F1赛车竞技里，紧跟着领跑选手的话，就能利用首位选手制造的涡旋外侧上升气流摆脱部分空气阻力，似乎自己也能更轻松前进一样。结果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在活动场上体会到这种深刻物理原理：紧跟着某个精力旺盛的家伙步伐的他、玩的时候完全感觉不到的阻力，还以为自己真有能耐上蹿下跳的，然而一旦停下来就觉得「不行不行我真的已经是个中年人了」。
叔辈的人就应该老老实实安安分分地摆出稳重前辈样子啊，干嘛跟屁股上烧油似的打冲锋？樱井不由瞄了一眼在一旁抓着一个场监疯狂逼逼的福山，看样子完全没有一点身为一个前辈的自觉性，不过这也就是福山了。据说让他装酷的话他会死的，像一只孤独的兔子那样。
樱井感到好笑地摇摇头。身边熙熙攘攘是其他声优们或在兴奋地讨论夏日祭，或在和导演确认之后的安排，录制现场总是一副忙碌的样子，剧组里几个不熟悉流程的新人在一旁站着偶尔会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而在众人都在编排的忙时里，这样的掉队感就会被人忽略掉。
虽然所有人在入行前就会在声优培养所里了解道未来的工作不单是配音而已，也多少学习了需要注意的事项和一些理论上的技巧，可真要亲自上阵时，初入此行的新人们都会在这样一群如鱼得水的老手中感到不合时宜的剥离感。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是所谓『经验』的功效。
樱井曾经掉过很多次，所以一眼扫过去他就能注意到那些呆滞中强打精神的神情。多少还是会有些不忍，于是他踱步过去，铃木和另几位还一手端着苏打水，一手捧着台本在没有边际地核对着。
即使是片场活动当然也会有相应的台本。不过和录音时的专业台词不同，活动上所发的小册子不过是标注了各位大致走的路线和必需触发的任务剧情而已，绝然不会有标明清楚某时某地应该在一个特定方位说出固定台词的要求。活动的播出是让观众看见「你」的时候，演绎期间是为了表现「他」，至于二者之间差别在哪里、共性又几何，那便是受众和一位声优之间的博弈过程，也是识别一位声优成功与否的一部分。
不过这些道理每个事务所都会说，也就是纸上谈兵而已。这种时候还是有前辈过去安慰几句比较好吧？几句简单打气的话？樱井思索，他手中红酒还剩小半杯，不过这仅仅是用于少量品酒以提神的饮品而已，樱井并未打算喝完，一时也不知道该放哪，便一直拿着。
「樱井桑还需要添酒吗？」这时一位工作人员喊道。
樱井回身，抬了抬手中的杯子，摇头示意。可他举高了酒杯、酒红色液体轻晃的一瞬间，他看见了身后某个后辈的样子。
高脚杯里作为这部番剧赞助商品牌提供的酒液晶亮剔透，映着旁边场控打过来的灯光，几个后辈聚在一处商讨的光影被不同介质扭曲了线条晃荡在他的杯子里。倒影并不清晰，可是依稀能看见某个年轻人的面目，始终朝着他的方向。
他就算……可以理解别人可能会有的一些想法，来自更为新潮、开放的一代，但是并不意味他会悦纳这样混合着冲动不计后果的做法。
有时他会觉得可笑。并不是对这类情感的嘲讽，只是来自于一个年长者的痛心。他自己身为一个动漫行业的从业者，很多事情他身边发生过、角色演绎过、甚至经历过一部分，可是兜兜转转了这么多年，现在突然意识到自己对一个后辈有着不同寻常的吸引力，与其说是同性这一点让他顾忌，不如说他更像去问问对方：究竟，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子的呢？
说起来他们从第一次见面到如今也不过数月而已，就算他从前作为公众人物的形象有被他熟知，可是镜头前的樱井，可以当做全部的他吗？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觉得自己被另一个人迷得神魂颠倒，到底你喜欢的是我，还是你自己想象出来的那个完美前辈呢？
他想起两人第一次的饭局，年轻人磕磕绊绊地说非常喜欢樱井的几个角色，从其中某一个里感受到了樱井声音的魅力，继而开始关注他、甚至由此决定了要亲自参与到这个行业中。到这里其实并没有任何问题，即使他曾经在自己的广播里真情实感地奉劝过意群低龄听众不要想当然地参与到这个看似光鲜的声优圈中，可是如果真有人能把他当作引航的灯塔，也是他从业的一种荣耀。可是说到底，那只是「身为声优的樱井孝宏」而已，而『喜欢』如此私密的感情，怎么能就这么轻率地付出呢？
或许是他已过了那个会冲动的年龄，他看着那个年轻人偶尔还是会觉得像是过往的自己，他们其实一点不像，可樱井还是不期然地会从彼方身上捉到一点自己当初的痕迹，那些痕迹或许应该称之为「年轻」。
但是，就如同这么多年了樱井也不能完全说能懂年轻时自己的想法一样，他同样不太能懂这位年轻人。
只能态度轻柔一点，希望能以最小的成本，把这件事融到细水长流中。
放下了杯子，樱井呼出一口气。他到底没有向那群年轻人迈出步子，而是快步走到人群里，找到自己的同伴攀谈起来。
被逮到的场控其实只是想给福山抬来一杯红酒，没想到酒被拒绝了，人却留了下来。
话题都忘记是从哪里打开的了，十分钟后场控还在听福山念叨自己之后一堆活动安排。
直到樱井那边唤道：「润，你在干嘛呢，要准备开始了哦。」
「哦！就来！」
福山应声，身子一蹦站起来，脚上的木屐咔哒好大一声，他一脸阳光拍拍场控的肩膀，「哎真遗憾，还没说完呢，我得先去工作啦。」
说完就哒哒哒朝樱井蹦过去，场控坐在原地看着这位声优前辈神态还像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一样窜到同伴身边，两人快速交谈了几句，他的同伴一脸嫌弃地帮他整理好大幅度动作弄皱的和服胸前襟。然后两人并排朝导演走去。
等他离开之后，另一个人好奇地探头过来问道，「你和福山桑在聊些什么呢，看上去有很多话题啊。」
「……有吗？」场控眼神已死地回头，他一只手还端着被拒绝的一杯酒，另一手往额头处抹了一把虚汗，「我只是问了一句他要不要来杯红酒，福山桑就开始了……真是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