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长篇重修当中,带来不便很抱歉。

 

【樱润】谨以此声14


    佛曰,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最近好像经常能看到那几个学生呢,13桑和他们是朋友吗?」

    在咖啡厅打工的帮工女孩好奇地看着老板把佐藤等人送到门外,询问道,「尤其刚刚那个男孩子,是叫『佐藤』吗?……他好可爱啊,好多次看见他一个人过来坐着发呆碎碎念了。」

    「可能算不上是朋友。」老板施施然回到吧台前研究当季的咖啡新品,「算熟客吧,带着故事来到咖啡厅的奇遇者。」

    「诶~?这么冷漠的吗?」帮工女孩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果然是成熟的社会人啊,虽然他们的事件不见得多容易单纯,可是老板看上去还是游刃有余的样子呢。」

    被扣上『冷漠』帽子的社会人只是淡淡回了一句,并未在意,「毕竟是他们自己事情,过多掺和可能会带来不喜的结果。」

    「我觉得那个佐藤君很听老板话的样子……」某人小小声嘀咕着,「老板不会偶尔觉得,『啊这孩子很听话啊,真令人喜爱呢』之类的吗?」

    「你在看什么养成系漫画吗?最近的发言越来越奇怪了。」老板无奈道。

    「没什么~只是聊聊嘛~」

    「『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心经里有云。」老板顿了顿,轻声道,「人生是他们自己的,死棋活路……是只有自己能走的。」





    「啊,又已经到十点了,我的夜生活!」

    同事惨叫了一声,伴随着常态的抱怨话语的是一众人整理文件资料的声音。

    「艺人圈就是这点惨,几乎没有固定的行程时间,自从这个企划开始以来我就没能在八点前出过会社。」

    「嘛,毕竟是要面向大众的东西,心血花少了会很明显,总不愿意过几天一打开Twitter就是铺天盖地的艾特加辱骂啊。」

    「哇,你这么一讲我就要把文稿又拿出来了哦!哟西,再来干两小时吧!」

    「请务必回去!明天再来吧!」

    ……

    樱井听着身旁几位同组的工作人员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没接话,只是不时附和地点点头,时而低下头揉揉右手上的装饰用戒指。他的日程倒是常年如此,没有觉得多不能接受,如今年纪上来了,有时反而觉得能很多人一起为了一个作品的出生而努力是一件不可多得的事情。可这种说法不太适宜日常聊天,听上去太有年龄感和鸡汤性了。

    旁人注意到了,就笑道:「一到这种时候樱井桑就很少参与大家的话题了。」

    「诶?只是没太发言而已,我都有在听的。」樱井忙解释说,结果反而对被对方噗嗤地笑话了,「又没有在event上啊,樱井桑也不用证明自己没有走神的。」

    「啊……说的是啊,真是十分抱歉。」一不小心又用上了敬语,樱井没注意,反倒思虑着道,「说起来最近年轻人们的念头和用词都太新潮了,我正在努力学习当中,所以想趁机偷师来着。」

    对方却又笑了,「是这样吗?不瞒您说,前不久我们还私下里聊起过您呢。就我们上周一起合作的那个作品的剧组,不是新人会比较多吗?每次一起活动聚餐樱井桑都不怎么说话,好几个新人觉得您很高冷呢。」

    「真的?」樱井听了觉得好笑,又有点感慨。现在的新人——说起来都快和他有廿几年的岁差了吧。如今时代又更新得快,即使樱井没给自己定义个『某代某某』的特殊标签,也还是不可置喙的在精力、节奏上和这个行业的新血们有了差距。他不止一次地在聚众场合担心自己发言会太老派而不合时宜,没想到反被当做老一辈的冷漠了。


    微妙。


    「就是个笨蛋而已。」樱井坦诚说。

    「哈哈哈,哪里的话。不过是他们的误解罢了,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对方爽朗地笑起来,又突然想起什么,「不过倒也有新人和樱井桑相性不错的呢,如今都快成他的一种属性了,如果有其他没摸到路数、想和樱井桑更亲近一些的人,甚至会特意去跟他请教来着。」

    「哈?」樱井一脸迷茫,和他关系亲近的人不算少,但突然说有人被认为是自己的攻略,虽然知道是开玩笑也完全想不起具体人物,「谁?」

    「铃木君啊!鸦君,上次就被同组的女性们笑话了,说他从第一次相遇就把樱井桑的工作照糊在眼皮上了,把小家伙弄得面红耳赤的。」

    「……」

    听到这个名字樱井的脚步住了一住,又瞬间不被人注意地调整过来,「嘛……『雏鸟情节』吧,不是说的?『再过段时间就好了』。」

    「或许吧。」

    众人同行到街口才陆陆续续地因为目的地不同而散开。几位监制和策划人在招呼之后便一同往居酒屋走去了,离开之前也向樱井提出了邀约,不过樱井踌躇了一瞬,还是以『明早还有其他工作』婉拒了,还被几位「劳碌命」地笑侃了一番。

    而到了临别的路口,樱井正想与其他同伴道别,这时一个算是后辈的修音师提议说可以顺路送樱井一程,不过被提议的人此时反而愣了愣,不动声色地笑笑说想要绕路去买几张CD,就不用送了。然后几个人才相互道了下次见再告别。


    独自回程的路上,樱井买好CD出来后又想了想,转头去了隔壁的7-11捎了两瓶啤酒出来。春末的东京气质承接自凛冬时节,加上正是花开盛时,不少敏感者都带着口罩行路,连带着抹去了半张脸的鲜活,呼出的热气都成了经年的东京印象;人心,也感觉更远了些。

    所以自己是被东京的气质沾染了吗?

    樱井想起同事的评价——即使知道是玩笑,也还是稍微挂心了一点。他年轻时常被评价面带冷相,不易近人,如今步入中年,没想到倒像是假象洗尽、漏出本性一般,又收到了相似的评价。

    又莫非自己本性真的是个冷漠的人?

    樱井下意识地摸摸下颌——近日因为忙碌已长出少许胡茬,不由得自我质问。


    如果真是如此,那那些与自己亲近的、或者试图更近一些的人们,是否有在此过程中、被自己无意识的一些行为中伤呢?面对一个天生透着距离感的人,在『与樱井拉近关系』这道工序上,恐怕会更费时费力吧?

    樱井以一种抱着歉意与自我省视的态度一路思索着,一直走到自家小区路口。他在路口处放下分别装着啤酒和CD的两个环保袋,仔细而缓慢地辨别住户身份验证密码,电子锁的蓝色荧光印在眼镜上,他挨个挨个的输入,直到最后一个数字按下,只听叮咚一声,小区的大门打开,樱井才慢悠悠地从地上提起袋子,踱步进小区。

    他合上大门的速度比正常会更慢一些,直到他侧过身,大门快合闭之际,视线偏角处有一个物体活动引致的光影闪动,樱井在大门的监视处安静地望了少顷,才见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离。



    『雏鸟情节』。

    樱井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余光里环保袋在随着脚步前后晃荡,路灯下淡淡的残影。

    一个人对另一人的亲近,到什么程度不算过界呢?如果以社会常识来规判,比如同事间保持在一个半人位则算适宜,普通朋友半人远就不算侵犯个人空间。日本人骨子里含蓄,要从陌生到彼此熟悉,从公布的数据来看,平均需要一个月的时日。如果想要再近一步,则需要投入更多心力。 

    可是这毕竟只是一个冰冷的数据,具体来说依然是老套的『因人而异』。至少对樱井而言,面对一个热情满担的后辈——他大概很难态度冰冷的直接开口评价对方行为有何不妥。

    如果只是涉及到他自己的话。

    想了想,樱井在心里又补充上这句。

    一转又想到刚刚见到的黑色轿车,樱井正塞向锁孔的手顿了顿,不免眼神中挂上薄薄的担心和忧虑。

    可是一出神,手上动作也没了准头,半天没能把钥匙塞对位置,樱井索性放下手里的环保袋,从兜中掏出手机来照明。可刚一摁亮屏幕,就见到几个小时前一条来自友人的讯息:

    『哇下一话全是佐藤的台词。

    From:福山润』

    不急切,也不重要的一条讯息。快要成他生活的某种突如其来却缓慢渗透的常态了。

    樱井下意识一笑,先就着屏幕灯亮把门打开,回家也先把啤酒安置进冰箱,这才倒在沙发上——这是来讯者家里没有的物件之一——放任身体卸力在软趴趴的面料里,慢慢回讯:

    『辛苦了。不过我觉得正如你意。』

    发完就把手机放置到桌面上。樱井想了想,从冰箱里取出一瓶啤酒,给自己斟了一杯,淡黄色的液体在玻璃的圈围下的有限空间里翻起白色泡沫,气体翻涌挣扎出水面的声响回荡在起居室里。



    这个业界说是有先后尊卑意识,事实上有的时候也有外界评价引导的一面。人气、作品代表性、业界认可度,等等都是评判一个从业者的标准,就像这杯啤酒一样,底下的气泡拼了命地向上翻跃着,相互挤压而争上游,说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可当前浪仍在潮中挣扎时,谁能活存下来就全凭能力了——多数是这样。

    这个『能力』,不单单是指身为声优配音的技巧而已,资源、傍身的才艺、人脉、能借以露面的机遇,都可归纳其中。而若是一名初入业界的新人,能保持一颗好学、果敢的心,会是在平辈里披荆斩棘的利器。



    而这个时代的云云新人之中,一个名为铃木鸦的,是樱井的后辈。

    会在独自一人的空屋里思量起业界后辈这么严肃宽泛的话题,也是因为这个人。

    不是同社的直系关系,但确实渊源匪浅。最开始铃木鸦算是由铃村引荐给樱井认识的,后来几次在社里也听铃村提到过这个后辈似乎是自己的『粉丝』,甚至在一次被前辈灌醉的酒局上放话说过自己是因为樱井才加入这个行业的。虽然不确定真实性,这些话灌输多了,樱井自然对这个年轻人多了几分印象,在铃村提到他的时候自然地应承道以后会多照顾。

    不过这些都仅仅停留在茶余之际,『铃木鸦』这三个文字上而已。他对这个人的了解多源于身边人的口头,把诸多和自己有关联的事件再套上这个年轻人的名字传入左耳,然后又从右耳出去。

    ——说起来『鸦』这个字,不太容易在日本人名字中见到呢。毕竟原字在古早传说中含凶意,有时日本古时文献里会把需要含『鸦』含义的人改称为『美咲』,所以偶尔会有『美咲』与『鸦』通假的记载。

    而『美咲』就和樱井关联大了。这有一次又成了闲间的杂谈一笔,樱井当时还漫无目的地点头想着:虽然是这样说,不过从字面上看,『鸦』和『美咲』,给人的第一印象差距就会很大呢。

    但是名字毕竟不能说明一个人吧。是比字迹还要不靠谱的说法。

    那时樱井只是啜了一口酒,给自己的随想下了个随意的结论。



    直到这个夏季,《谨以此声》的录制启动。

    樱井接到角色的同一天就从自家社长处听到,这个年轻人经铃村推荐得到了这部番剧的试音机会,不过最后能顺利拿到这个主役的位置,还是凭自身实力当入门券的。小家伙在片场见面的第一天就脸红得跟日本猕猴一样,说话结巴得差点让监督把人叫回去重新试音。「虽然使叫『鸦』……大概也是个不善交际的人吧。」樱井这么想着,应下了年轻人第一次的散场邀约。

    他秉着『自己可是前辈』的原则,加上『我也算他半个引路人』这类的思想,拿出当年三木桑对待自己的态度依葫芦画瓢,装出副斯文败类道貌岸然的样子,一个小时下来就把后辈灌了个见鼻子不见眼,还十分温柔地引导人说话。小孩子在第一顿饭的时间里就说了一堆对新角色的苦手处,担心这个抱怨那个,「啊这个角色还是个双重人格」「监督说的……既高冷又癫狂是个什么鬼啊」诸如此类。

    樱井听着,想:你会想这些就对了。


    他想起当年初入业界的自己——那个从爱知莽撞冲入东京的毛头小子,遇到搞不定的角色也是这么拖着铃村跑到酒屋往死里醉,咒天咒地咒贫穷时吃的草根;那个从爱知来的土包子大概是摸不懂东京的一堆潜规则:《成人相处法则》什么的,太难了,对所有人都是无意识地僵硬脸,内心是不肯低头的鲁莽,外表是少言的拘束,偏偏天生冷眼,还得前辈来提醒才知道拿眼镜框来挡一挡——大概当时挡下的不止状似凶狠的眼神,还是两颊飘飞的尬红。

    而如今换他成了前辈的角色。想来不能太让后辈感觉压力。樱井正打算宽慰他「既然监督选中了你你就肯定能做到」,没想到小孩子说着说着突然顿了舌头,皱着眉咬唇半晌,突地嘿嘿一笑,抬起的脸比樱井面前的可口可乐包装还红,磕磕绊绊地说,但实际上他对这个角色其实也没那么担心。

    ——哦哟,小家伙还挺有气势的嘛。

    樱井一挑眉,设想安慰的话都吞了进去。铃木醉得头发四炸,整个人跟开了花一样,傻笑了半天后又突地冷下了脸——尚且稚嫩的脸上是年龄不符的冷峻神色,樱井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铃木低声地说:

    「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


    说完就倒桌上,彻底人事不省。



    这还是两人私下见面的第一次呢。那时樱井只觉得好笑,心想这真是个小孩子。从年龄上来说樱井几乎可以当他父辈,当看着这么一个小孩子在自己跟前喝醉放大话的时候,只有一种见一个中二生握拳大喊「我就是钢甲斗士!」的既视感。


    可就怕有些人,会在迷茫人生中突然出现人生导师时,混淆了一些东西。




    手机突然『嘀』一声,桌面上电子屏自然亮起,来自另一个人的不要紧、不急切的讯息:

    『会拼命说的,那是我的进攻方式嘛。对了吉川桑让我给樱井桑带一个文件,后天你会早一点到片场吗?』

    樱井笑了笑,拿起手机按下回复:

    『我会早到的。顺便给你带一瓶京都念慈菴枇杷膏。』

    发送。

    对面回讯很快:

    『京都念慈庵真的欠了樱井桑很多代言费诶。』


    被突来的简讯打断了思绪,随着短短几个字而轻松起来的心情让樱井都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另一阵愧疚感随之而生,樱井盯着来讯人处『福山润』三个字看了几秒,不自觉叹了一口气,他退出讯息界面,找出联系人中的一个号码,犹豫了一会儿才拨打出去。



    「喂喂,您好,这里是樱井。」

    「您已经休息了吗?……抱歉这么晚还来电叨扰。我只是…突然有些不顺意的事情,不,不严重,只是想和一个人聊两句舒缓一下心情而已。」

    「没有,不是工作压力的事情。和我之前和您提过的一点事情有关,说是苦闷……可能当下的心情更接近惭愧吧……对了,您今天的身体状况怎么样?」

    「我明天会过去医院的,那到时候我再详细问候您。……这件事,具体就等明天再和您说吧,下午四点可以吗?……好的,那就这样,明天见。」


    一直到通话结束时,樱井手指抚上酒杯的杯柄,在啤酒的冷气氤氲里良久地注视着,不知想起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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