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润】谨以此声20

    一周、两周……

    已经两周零三天了啊。佐藤合上手机，心情复杂。

    像是被自己的潜意识闷头敲了一个警钟一样，佐藤这两周突然畏手畏脚起来，已经半个月没再去那家咖啡店了。虽然偶尔会多心地猜忌这样会不会让咖啡店老板觉得古怪，但是立马又自嘲道，自己算什么呢，咖啡店也不是靠自己每天下午那点微薄消费养活的，自己哪有那么大面子让那个男人感到困扰。

    反而是自己最近心神不宁，要说不再过去的缘由也列不出个所以然，可每次控制不住往那个方向走的时候，就会觉得有一个声音在提醒自己，再这样下去早晚完蛋。

    可是是什么完蛋？心里隐约有个答案，在心房的正中心明目张胆地铺了一张白纱做样，

    就是没胆量去揭开。连尾随这种不正当行为都在迫切时做过的小少年在这种时候感到了一种不符合自己的犹豫。

    在他收拾文具打算回程的时候，身边路过的女同学刚巧在讨论那家对他有特殊意义的咖啡店，甚至几个关键词也跳进佐藤意识里：

    「诶诶诶，你有觉得吗，那家咖啡店的老板好帅气啊，真是的完美成年人的那种感觉呢！」

    「嗯嗯！神秘又知性……听说他的名字就是两个数字，而且不知来历，但是你烦心的时候可以去找他听你的心事，很擅长排解的一个人。」

    「好帅！今天也去咖啡店看看他吧！」

    什么啊，这种面目不清的不安定份子这么能吸引小女生的吗？佐藤嗤了一声，面上露出点嫌弃，这种小姑娘什么时候被社会男人骗了恐怕都要花十年才能反应过来，太大意了吧！

    佐藤一路碎碎念着，可等到走出校门，归家的脚步却越走越重，半晌，书包袋子被强力一扯，某人一跺脚，还是转头反向走去。

    「为什么我要跟过来啊……而且为什么我又在角落里啊？！」

    佐藤对自己怒不可遏。可身体还是很老实地蹲在咖啡店后门的视角隐蔽处，看着那几个女生在他的腹诽里被应招服务生笑容满面地迎进去，隐约能听到那个清朗的声音在说「欢迎光临」。

    这个声音一窜到耳畔佐藤就安静了下来，他神色变了几转，最后还是停在一个纠结复杂的表情上。佐藤把书包转了个向包在怀里，慢慢靠着墙坐下来，整个人慢慢蜷到自己的怀抱中，好一会儿，才皱着眉，视线轻轻飘向身后的咖啡店，几不可闻地抱怨说：

    「什么嘛……」

    「福山桑，这里可能需要一个能体现朝左方向感的声音。」

    监控室的指示从耳机里传来。福山奇怪，他望了望监控室的方向，把台本举起来示意：「台本上写的是『向下埋头地沉声说』？」

    编剧吉川在一旁抱着自己的原版作品，接到福山的疑问眼神，忙开启麦克口，温柔解释道，「是这样的，我刚刚和监督商量了一下，我原本打算是表现佐藤君的失意和矛盾心情的，但是监督认为到这里虽然佐藤君还没有意识到，但其实他的嫉妒心已经很明显了；抱歉我们都无法说服对方——福山桑认为呢？」

    「唔……我不确定。」福山把台本举起来抖了抖，上面有他自己注释的一些语句，不过这一行台词倒是没有什么新想法提出，他原本脑海中模拟的场景是按照原剧本所描述的失落感来表演的，到这里的时候佐藤已经在嫉妒了确实有迹可循，但是这种情感已经这么明显了吗？会在声音里出来吗？如果用『嫉妒』的情绪念台词的话，不会把尚未清楚自己心情的少年本人吓到吗？

    福山抬眼看了看停顿在18''53'07计时的画面，正是佐藤把头轻靠在墙壁上的一个场景，但因为尚只是原画，所以人物面部表情还未完全确定下来——是哪一种呢？到了临界期的这个少年，会在这种时候想些什么？

    感情戏问题好像怎么说都可以算对，福山一时有些犹豫。

    这时监督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福山桑来看的话，对着自己爱慕却拒绝承认的一个心仪对象，当他身边环绕这一堆莺莺燕燕的时候，您会先一步感到嫉妒和愤怒、还是先失意黯然？」

    这完全是两种人的性格了。

    福山歪头想了一下，事实上他觉得自己属于那种主动出击的脾气，这种时候换他本人可能会不动声色地吃醋吧？——反正几年前的一个女朋友遇到这种事时他是这样的。不过这位是佐藤？习惯躲在偏僻处偷窥的偏执男孩，他会是哪一种？

    沉思了几秒，编剧却先开口柔声道，「这个问题我和监督争论了很久，所以才想把难题抛给福山桑的，不如我们先这样录一条，之后再讨论看看需不需要换？」

    福山点点头，「那请给我一点时间。」

    「好的，那就拜托福山桑了。」

    等福山把本集Part的剩余部分录制完后走回室内休息用长椅，正好轮到作品主役铃木鸦的戏份。两人错身之后福山回了一次头，不期然遇上铃木也回望过来的一瞥。

    福山挑起一边眉。

    在铃木录制的期间，福山审视着自己的台本。这一段佐藤的戏份不算多，可是台本上标注得异常清晰，甚至每一个短句是朝着哪个方向的声音、情绪变化、乃至其中几句的重音都有标注，毕竟是佐藤感情识别的一个体现场，虽然只有短短七分钟的戏份，却是要求配役声优用全部的技巧来体现这种纤细变化的情感。

    单纯只是技巧的话反而是一件简单的事。福山想，但是要他来决定这个人的状态的话，不是力微任重吗？！说起来他的感情经验也没那么丰富啊，这都多少年没谈过恋爱了……

    福山叹气，顺着惯性抬眼去看前面录制的情况，可视线一抬，那和剧中某个画面相似的主人公背影让福山若有所思。

    说起来……铃木是不是有些地方和『佐藤君』还挺像的？佐藤也是无意识地会对靠近13先生的人抱有敌意，但一到13先生面前就唯唯诺诺的样子……

    这是不是就是他一直觉得自己没抓住佐藤身上某一部分的原因？

    某些思绪从剧中转向现实，福山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已经盯着铃木的背影发起呆来。

    不过提到铃木的话，上周夏日祭上发生的事情就不得不翻出来说一说。

    那天夜晚简直狗血。第二天早上福山醒过来时评价道。他完全是误打误撞地又掺和进去了那两个人的空间，而且好死不死刚好听见一个关键词——当然可能是他当时本来就神经紧绷着警惕这两个字的出现，反而对那个音节极其敏感。

    虽然说对话里出现『喜欢（好き）』也不见得就是在告白，也可能是在说「寿喜烧（すきやき）*很好吃」、「您喜不喜欢李子（すもも）*」或者「我前久喜欢上了醋昆布（すっ昆布）」*之类的……尽管这么讲看似有点自我安慰的意味，但总归不能排除可能性。

（*注：都是す和好き（すき）的谐音词，福山君自己玩的冷笑话）

    而更尴尬的是，他在只听到这么个让人浮想联翩的词语之后，还被当事人之一一个回头，逮了个正着。

    福山：…我只是想来递个烟花棒。

    不过好在当时福山反应快，他感觉自己没露什么明显的差池，樱井回头看见他很明显愣了一秒，不过福山等身后烟花声响稍平后，他面色如常地对两人招呼了一下，大声喊话问两人躲在这边干啥，快到收尾致辞了。

    樱井冷淡的神情也就是那一瞬而已——不是福山想特意记什么，樱井当时黑镜框下沉静的神色配上当天墨蓝和服，放在镜头前估计又是满屏的『池面男子』弹幕了——看清福山时他眼底拂过一层讶色，被福山的大嗓门震了一下才咧开嘴角，走到福山身边说「没什么」。

    他没有再回头看伫立不动的铃木。倒是福山，被樱井拽住衣袖走开时多看了几眼，确保那泛红的眼眶不是夜空中的花火相映。

    当时福山满脑子都是一句台词：『这注定是个不眠夜』。

    从佐藤发散到铃木，一个问题就有必要搞清楚了：夏日祭，夜空下，清风拂来的一句「喜欢」。

    那所以现在的情况是……

    铃木君已经告白了？！

    福山眉头一抽，他从今天开场就在贼眉鼠眼地偷偷打量铃木樱井两人之间的互动，不过很遗憾的是，从这天下午的录制声优到场开始，这两个人就——再、没、有、同、框、过。

    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过夏日祭到今天中间福山也没和两人相聚过，几个小时工作时间也没什么可抓的，但很明显今天休息时分铃木没有像往常那样狗皮膏药似的朝樱井贴上去。樱井看上去倒是一如既往，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今天大家的录制任务比较重，没心思顾虑其他。

    可是表象永远不能说明任何。被铃木搞得最近一惊一乍的福山现在全然不相信自己的判断力。明明都已经四十岁了。

    那，要问吗？

    这其实算是樱井的私事，不过好歹都是一个剧合作了两个月的同事，旁敲侧击地试探一下也算普通关心范围。或者说还是静耐着观察比较稳妥？

    「润？」樱井莫名其妙地观察着福山的脸色，「……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啊？啊……没有啊。」福山这才反应过来樱井的戏份也结束了。

    随着他的脚步声，画面休止在本集结尾，室内白灯骤然亮起，回响起监督本段收工的指示。

    樱井站在他跟前，低下头看他，「少来了，你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的时候眼睛都会先一步表现出来吗？」

    「……说的是呢，既然樱井桑你都提了，我就直说了。」福山叹一口气，樱井不明所以，也跟着气氛凝重地点头。

    然后福山清清嗓，开口道：「那个，樱井桑，就是，告……」

    「*国语字典有在你那里吗？」

（*注：日语中『告』『国』发音相同）

    「……」

    樱井眨眨眼，「你是说监督拿来核对日常发音和标准音的那本吗？」

    「……呃、对，对！是的！」

    「没有哦，被小野借去了。」

    「……是吗。」

    ——为什么话到嘴边会转个弯啊！

    福山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却如惊涛狂澜层层翻涌，他的手握紧又松开，再握紧再松开，意外的是没什么汗意，福山猜测可能自己感到尴尬情绪的时候是不会引起过多生理反应的。

    不对，思路又被打岔了——争气啊福山润！不问清楚的话你之前做的之后打算做的都全无意义了！一定要说出口才行啊！

    福山暗自握拳，弹幕式内心活动给自己鼓劲。

    「啊不、樱井桑！其实吧、其实我想说的不是这个…」福山无意识地揉了揉鼻梁，「我真的有话想对你说！」

    「什么？」

    「嗯……就是那个啊…那个，告……」

    「告？」

    「……国语字典是被小野拿走了没错吧！」

    「……」

    「…………………」

    樱井神色莫名地看着福山，像在看一个急需关心体爱的精神病人，音调棒读：「啊，福山君很好的理解了我说的话了呢，真是太好了。」

    ——为什么、说！不！出！口！

    福山在干笑的同时只能在内心对自己怒吼，给选择了如此愚蠢方式的自己托马斯回旋式土下座。

    两人气氛顿时有点尴尬。樱井干巴巴讲完后，静默在两人之间飘了一分钟，樱井突然扑哧一下轻笑出来，在福山想词解释而半埋着头的时候伸手到福山头顶薅了一把，五根手指窜在福山微卷的发根间，幅度很小地拍了拍。

    福山一抖。

    他刚想到一个好段子可以应付这个场面而抬起头，碰上了另一个相关者直投而来的眼神光。

    福山：「……」妈呀被瞪了。

    事实上到了现在，对于铃木的注视福山早已习惯，那种胆怯却又仿佛杂着深仇的目光，其中所让福山体验到的矛盾感，除此人之外福山还从未遇到过。

    回想起来，从这部番剧的第一次录制开始福山就察觉到铃木对自己态度的不对劲了。现在想想，那时自己甚至什么都没有留意到，那为什么铃木要从初次见面就怀抱敌意？何况哪怕是之后自己因为担心樱井而有些举措，也从未直接针对铃木，照理说新人君不可能怀疑自己是在防范他才对。

    再说，这个人，夏日祭开场那次就对他说过一些诡异的话吧？那些问题是什么意思？和他后来去找樱井单独谈话有关吗？

    想从自己这方探寻樱井的态度？只是单纯试探，还是把他当成假想敌了？

    ……

    大前辈也是第一次亲自遇到这种稀里糊涂的三角剧情，何况还是同性——多年积累的gal game经验都不起作用了，福山无奈地悄咪咪叹气，完全摸不准后面应该要干嘛。

    不过第一步继续防范樱井落单还是有必要的。于是乎福山想了想，抬起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翻着台本的樱井，出声叫他一下。

    樱井嗯一声，眼神还没有离开台本。福山这才注意到樱井之前拍自己头顶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滑了下去，而因为福山坐着对方站着，这个差距刚好够樱井把手轻搭在自己的肩上。

    因为要进录音室，樱井手上没有戴饰品，他今天穿的还是上次两人一起去逛佐丹奴买的休闲衫，福山也买了一件同款不同色系的，两人当时都非常喜欢那件衣服的上身感，樱井当时说刚好搭他才买的新一条米袋裤。

    福山差点快把「怎么你今天没穿那条米袋裤」给问出口了，堪堪到嘴边才缓过神来，问：「樱井桑今天晚上之后还有工作吗？」

    「唔？晚上吗？」樱井停了一下，「啊算是吧……帮一个事务所引见的朋友去见他的编导，好像是希望我能帮忙争取一部作品的机会……哎，这种事情，很难的啊。」

    最近两人谈话已经越来越放肆了，事无巨细都可以给对方说说，完全不顾及这些太过现实的说法适不适合告诉给一个『同事』。

    福山听了点点头，樱井有事也算解决了他的担心。

    这时樱井的台本看得差不多了，他转头看向还乖巧坐着在自己台本上写写画画的福山，笑了一下，说自己最近被安利了一家不错的定食店，下次就和福山一起去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