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润】谨以此声16

*过渡章

    『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那个咖啡店老板。』

    这是最近无时无刻都在干扰佐藤的一个问题。

    『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曾发生在这人身上不以言说？失败的恋爱？破碎的家庭？』不知何时佐藤陷入了一个不知从何解的怪圈内，所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他对那个神秘的咖啡店老板产生了好奇心。

    也因此佐藤意识到：其实自己从一开始就不讨厌他，相反，最初如此排斥的态度不过是被这个成熟男人的人格魅力折服却又不甘心的幼稚表现而已。

    但他还没察觉的一点是，不管是起先的抵触、后来的敬佩亦或是当下的好奇，自己的目光——从相遇开始就没有移开过。

    六月初。今年的夏日较往年更来势汹汹。

    这个礼拜六是全番剧第一个高潮场景，佐藤与13公车站相遇场的试音。明天有一场为了配合番剧宣传而需要主要caster出席的『夏日祭』策划录制。日期被福山用马克笔在日历上画了个圈圈。

    茶几上解锁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印出两个人的信息往来：

    『明天是夏日祭宣传录制，监督给了指示要好好配合』

    『知道了啦妈妈。』

    『活动六点钟开始，我去接你吧？』

    『诶？那樱井桑四点钟过来吧。』

    『……半个钟头车程而已，需要这么早吗？有事？』

    『不，我是觉得樱井桑倒车起码需要一个半小时。』

    『！！』

    而手机的拥有者此刻就蹲在小桌边，桌上是扯扯拉拉的一张白纸，被一个四十岁的男人歪歪扭扭地在一篇皱巴巴的白上拉了个巨大的『十』字。

    像是要把一面空白区分出四个小块。黑笔在白纸的四方方别戳了数个小黑点，并以此为源，各个点衍生爬出长短不一、方向各异的长线。有点线条不仅长，而且横跨几个『区』。有的则游离几个区，转着弯却最终回到了起点附近。

    这是福山有理有据、歪歪扭扭画下的一幅『福山潤の対人関係表』。

    这图十年前福山就有模有样地画过一次，如今重组，倒是发现不少新事物。图中四块是四个象限，分别对应『恋人』、『朋友』、『对手』以及『生人』。在他成年之后所遇多数都可归类在此表中。可是十年来由于判定标准的更改，不断有人从对手象限移到了朋友块。而在朋友块之内，沿着数轴不断爬，终点越高的人表示和自己越亲近。 

    福山脑海中浮现一个个名字，然后在白纸上打下黑点，一点点拉成蜿蜒的长线。

    一马当先的立花日野等人便是从对手象限最快飞往朋友界的代表，且一路飙高，如今甚至可以生意仕途后路等都逐步托付，就跟galgame里开头就超高好感度的角色后期风水顺利的发展剧情一样，如今几乎已经是除亲人之外的最高配置了。

    可一想到是立花，又觉得是情理之中。这如若要告诉十年前的福山，恐怕他除了惊讶于自己标准的改变外也会觉得可以理解。有一些『对手』在人生这个战场上总能磨炼出另一种惺惺相惜的战友情，如果要说是立花他们打破了福山原有的固执，那也无不可。

    之后还有神谷、森川……以及其他业界内给予自己诸多帮助的人。这一类人总是在『对手』、『朋友』的边界游来荡去。这并不是一种不亲近的表现，反而，正是由于得到了福山打从心底的认可，才能如此平衡稳定地固定在福山的人际网中——一种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得否认他们的专业性的敬佩感。

    而樱井原本也在这一类之中。

    今夜福山一时兴起重制此表，如若仔细比对，能注意到至少两个人的地位变动。其中一位是现下正在客房里戴耳机听音乐的前演员桜井：二十年前这小伙子从恋人象限直突突地移向了朋友界，而近期却游荡在朋友和陌生人之间……甚至会更棘手，福山暂时只能肤浅地按照亲密度来界定，那叫什么来着？『最熟悉的陌生人』？不，不对，可能『最陌生的熟人』要更贴切一点。

    可以相互帮助，却总有话题难以启齿：这种感觉对福山来说可算罕见，不讨厌，只是正处其中时难免晦涩纠结。

    不过总会有定性的。福山偷偷往客房瞥了一眼，最后还是依照福山式乐观地给出了个阳光笑容。

    而另一位正是原点在『对手』及『朋友』边界线上来回晃荡的熟客，近期那条轨迹线却沿着朋友线一路狂奔……甚至奔走路线都开始往第三个分界偏位起来。 

    ——我真的看上去很像在追求他吧？福山在纸上画得很高兴，带着点恶作剧意味的，代表樱井的一条长线歪歪扭扭地从『对手』开始，途径『朋友』甚至靠近『恋人』象限。 

    哎哟喂，最近亲密得简直有点过头啦。福山翻了翻手机，他们最近联系的频率高到，一段短讯可以看上去没头没脑——那是因为中途直接见了真人，话题无缝衔接了；而等到分离时，电车开了某段讨论还没结果，于是手机上隔空继续：妈呀，简直粘腻。

    福山一个人啧啧啧地摇头，不过这个男人可是公开做过「本来和男性就比女性更聊得来啊」这种无畏发言的人，和一个同事关系变好是件百利无一害的事情。何况对象还是樱井呢，聊不来就不会死拖着人来帮自己搞事情了。

    正常操作，正常操作。

    虽然一边自己给予了自己充分的理解，但是还是情不自禁地保持了笑脸。心情愉悦是保持健康的秘诀嘛，这种笑容简直是要活到125岁。

    这时原跟着耳机里音乐默默摇摆的另一位桜井从客房内走出来，见福山一副地主家傻儿子笑嘿嘿的样子，不由好奇凑了个头过来，「福山君是在画什么？」

    不过凑过来也没看懂，就一堆歪歪扭扭的线。

    福山把纸往边上一扯，煞有介事地铺平，正视他肃色道：「是地震震中探测图。」

    桜井顿时满目钦佩：「福山君不愧是心怀国民生计的好声优啊～」

    讲完安静了两秒，然后两个人同时噗哧一声笑出来。

    桜井反正也看不出那张图的路数，或许又是福山润的某种奇思妙想，便没有追问，笑完后就转身去接水喝。倒是福山自己被自己逗乐了，没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把手机拿起来给一个常用联系人发了条讯息：

    『我正在画震中探测图。』

    就很没有意义。想了想，福山索性把整张纸都拍了个照发过去。

    其实仍然没有意义。这张图上除了一堆看不出规律的线条外没有任何的注解，何况连这条讯息本身就是一个无伤大雅的谎言。

    很快对面就传了讯息回来，恐怕这时候也恰好是没有工作的咸鱼状态：

    『真的？！那明天要去的夏日祭活动地点有没有在图上？』

    这种反应就是很有趣：不去问日本全景在象限中哪个位置、那些黑点以及衍出的长线经历了哪些个郡；反而像是建立在完全信任或者放纵的基础上，直接表达和两人关系最密切的下一个问题。

    福山瞬间就更乐呵了，咧着嘴捧着手机就开始胡扯。

    想起来这种情况可谓是这一个月迅速培养起来的『司空见惯』。像是在两个人同频同率的一种无声共识下拉扯着向同一个更亲近的方向走，除了『普通同事』这一关系外，硬生生发展出了新的『战友』意识——而且是未经对方确认同意的。这样的亲密感在不经言语的情况下突飞猛进，除了相约练习台本，还会出去喝酒；除了喝酒，还会一起逛商场淘没人要的衣服和多买多折的日用品；前不久福山为了和樱井分享一件趣事甚至给他引见了几个自己业界外的朋友；而偶尔一两次相约樱井不得不推掉的时候，也和福山解释了他最近常往医院跑——为了探望一位不幸患上脑肿瘤的朋友。

    福山当时表示了遗憾，同时也觉得这种理由无可非议，坦荡荡地说那下一次再约吧，没想到对面樱井好像是思索了一番，觉得是可以和福山互换的信息，说下次有机会会约上福山一起去。

    ——好像在两人都未曾意识到的时候，交换了很多和自己没用、只能让两人交集更多的私人信息。而且诡异的是，倾诉人不曾觉得冒犯，倾听者也从不觉得无聊。

    「就，突然之间关系很好的样子。」偶有一瞬福山会不太确定地意识到这一点，但是未等下一句「好像好得都有点过头了」冒出来，就已经呵呵呵地一笑置之了。

    过了会儿桜井再次冒了个头出来，捧着一杯水虚着眼瞄笑得嘻嘻嘿嘿的福山。

     可是就这么看着半晌也没动静，搞得被盯了一阵的福山本人都觉得有点奇怪了，放下手机和桜井对上眼。

    桜井欲言又止，挑了一边眉，谨慎道：「我说啊……福山君最近……是恋爱了？」

    「咦？没有啊？」福山看上去比桜井还惊奇听到这话，「怎么会这么问？」

    「没有，我以为是。」桜井窥了窥福山的表情，发现后者确实是真情实感地在发问，顿时也觉得奇怪，「…就觉得福山君最近的样子好像在和一个人在发展关系一样，都可以从你头上看见粉红泡泡飘出来。」

    福山好笑，他才刚刚自我调侃像在追一个同事，下一秒就有人跑来跟他提了，但是这明显只是一个玩笑而已。他扬扬手机，「因为经常在发短信？可是我之前也经常这样啊？」只是最近收信人比较集中而已嘛。

    「不是……」桜井眨眨眼，想摆手，却忘记了手里还拿着水杯呢，半瓶饮用水晃来荡去，他小声嘀咕了一句「是真的没注意吗？」

    可是对面福山还在非常诚恳地等他解答，他措了措辞，一根根地竖起指头数，「你看，你最近休闲在家的时间更少了，而且就算在家不像之前那样只是一个人练习台本或者看书逗狗、会时不时去烤曲奇饼——之前好像会更喜欢章鱼烧？前不久还带了一堆应该是配套购买会打折的商品回来，但是到家就只有一人量；经常看手机，而且明显发短信频率更高了；此外，除了需要出席公众场合那种必需以外，福山君最近花了更多时间在关心穿着上哦？」

    他列一二三的时候福山都在很认真地听和比对，只是脑海里浮现出相应场景，觉得和好朋友也同样可以。虽然过去也很少有在短时间内啥都和一个朋友沆瀣一气的，但是也能说是他自己之前太独吧？这种私下更开朗活泼的转变不是件好事情吗？——何况一起买囤货真的可以省很多钱。

    福山算了算，前几条说来也没错，不过理解因人而异就是了；只不过最后一条：「等等、我有吗？花很多时间在衣服上？」

    「有。」这位Sakurai非常肯定地点头。

    「可是……」福山仔细回忆了一下这段时间出门选衣的心态，好像显得更迷茫了，「我没觉得自己在特意挑选什么好看的衣服啊？我都是怎么舒服怎么穿的。那都不是约会的打扮标准吧？」

    比如他的大叉裤，骷髅装，马赛克风内褂……开玩笑，也就是和同样品味奇怪的樱井一起他才敢这么穿，去约会——是又要上一次三流报刊吗？

    没想到桜井并没有反驳他，「对，就是这个意思！你最近会更按照自己喜欢的那个标准来穿衣了。」

    ……为什么听起来这段对话的逻辑这么前后矛盾呢？福山一脸问号：「？？？」

    「呃。」桜井也意识到自己说得不清楚，先梳理了一下，「你看，这一天如果需选择要穿的衣服的话，不是有很多标准吗？符合职场要求的、舒适休闲的、适合运动的……之类的。而如果去的场景没有硬性要求、可以自由选择的话，有时候是会按照约见人喜欢的风格搭配，有时候会选择自己偏好的风格来。」

    「所以我刚刚的意思是，最近福山君穿衣的话，更『自我』了——就像你的那些披风，平时和朋友出去的话其实不会穿太多吧？但最近就经常能看见。」

    「啊我懂你意思了。」福山一脸『get了』的样子，「不过就算是真的，这怎么说都和恋爱期的印象相差甚远吧？找对象这么大大咧咧是会把人吓跑的诶。」

    「如果不是因为我勉强算你『前男友』的话我会以为福山君最近常常跑去看妈妈。」说到这里桜井一副知根知底的样子，眼见着这句话一出口福山就露出了惊异又乖巧的奇怪表情，「但现在我倒是觉得，要么是福山君交往了一位能特别包容你、而且有打算长期相处的对象；要么……」

    桜井顿了顿，别有深意地给了福山一个眼神，话语里也带了点不明意味，「要么就是『那一位』，刚好就喜欢你穿的这种样子。」

    一不小心被上了一堂恋爱私教课的福山润君啊哦了一声，脑袋里一堆「等等你自己前不久还在交往苦情期呢怎么一转脸就开始开课了」「不对论恋爱史我确实不如你」「这也讲得通？」如Niconico的弹幕噗噗噗地刷过去，最终他只是拉了一个笑容，同样一脸高深莫测的Boss状，调侃语气地回了一句「说不定是呢？」

    这么看起来两个Sakurai都是不得了的人物啊。福山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暗自摇摇头。不过这个话题桜井也没有一定要套出答案的意思，只以为福山还处在争取期，便非常好朋友模式地走过来拍拍福山肩膀以示鼓励，不久后就和福山道了晚安回了房间。